我快病死那日,妹妹出生了,百鳥齊鳴,眾人都說妹妹乃天生鳳命。
卻無人知曉應為祥瑞的妹妹,實則總給身邊的人帶來災禍。
母親請教了道士,道士說妹妹的命格雖好,但物極必反,總要有人承災。
那人便是我。
令人意外的是,面對災禍我總能逢兇化吉。
那是他們不知道,妹妹是天降掃把星,而我在性命垂危時涅槃重生。
我才是鳳命!
1
可知曉在雪中跪上一天一夜是何等滋味嗎?
先是四肢麻木,然後痛覺喪失,最後是失去意識。
大夫說若再跪上半時辰,我就算活了,也得截去雙腿,餘生靠輪椅度日。
而我遭此罪禍,隻因不小心於走廊拐角處衝撞了母親,驚得她捂著大肚子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待她站穩後,上前來就是狠狠一巴掌:
「你這天殺的,嚇著你弟弟,我看你拿什麼命賠!」
沈家向來子嗣單薄,依靠太爺爺傳下的爵位,安穩榮華了幾輩子,可到父親膝下,卻無一子承爵。
祖母日日辱罵母親缺少賢德,是個生不出兒子的禍害,要令沈家繁榮至此,斷子絕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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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我父親又納妾室,母親急了,天天盼著肚子裡的這一胎是兒子。
而在我之前,已有一個姐姐病死在襁褓之中。
生我的時候母親又傷了根本,很難再有孕。
因此,我更是被她視為克星,不受待見。
但母親若真的無法再有孕,我便可能是她唯一的依靠。
所以在懷上弟弟之前,我才偶爾感受到母親的一點點關懷。
當然,這一切都在母親好不容易懷孕後,也消失殆盡。
那日在雪地被救回之後,我便發了高熱,爹娘不管不顧。
反正是女兒,死了就死了。
其實死了也好,母親之前死在襁褓中的那個女嬰,好歹每年還得她祭拜呢。
我縮在五層厚也不暖和的碎棉被裡,數窗外那株雪梅開了多少朵花。
因為我必須轉移一些注意力,才能忽略腿上凍瘡潰爛的疼痛,以及病痛的折磨。
我記得那日,大雪紛飛的寒冬難得地出了大太陽,雪地被曬得閃閃發光。
看著看著,我都分不清,是雪地的光,還是我眼角的淚光。
我好像要死了。
渾身像被火燒一樣燙,呼吸越來越薄弱,眼皮也沉得千斤重,強撐不住,徹底合上後才仿佛得到了解脫。
沒多久,我便聽到了嘰嘰喳喳的鳥叫,我才知道,人死後可以聽懂鳥說話。
可它們太吵了,吵得我無法安息。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我竟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捂著耳朵對窗外大喊:
「別叫了!」
鳥散了,我病也突然好了。
2
婢女青燕告訴我,我母親生了,還是個女娃。
我正嘆息,這侯府又要多一個可憐女娃時,青燕卻說侯府要為妹妹大擺宴席祝賀。
問了才知道,妹妹出生之時,天降七彩祥雲,百鳥圍著侯府齊鳴,此乃祥瑞之兆。
京州城人人都瞧見了這祥瑞之象,聖上身邊的總管公公更是領皇命親自上門恭賀,還帶來皇後賞賜的同心佩。
一切不言而喻,我這妹妹,會是未來的太子妃。
這下,我母親生不生弟弟已不重要,因為她生的是今後的國母。
父親給妹妹取名沈明珠。
我好羨慕她,羨慕她能被作為掌上明珠對待。
不像我,沈夭,夭折的夭。
我第一次見妹妹是在她的彌月禮上,那日原是晴天,妹妹一被抱出來面見賓客,瞬間就下起了暴雪。
賓客們唯恐大雪堵塞回不了家,匆匆道賀後便離開了。
連原本要來的皇後都中途打道回宮,原本應當熱鬧的彌月禮頓時慌亂又匆忙,不太圓滿。
而此時母親瞧見在角落吃酥餅的我,她盯著我的臉,突然面露戾色,把氣撒在了我身上:
「是誰把這克星帶來的?快給我趕回去!」
手中的酥餅被打落,我下意識地去撿,卻被母親一腳踹倒,再將那酥餅踩得粉碎。
還好,我剛在懷裡偷偷藏了一個,帶回去給青燕嘗嘗。
彌月禮後,母親更認定我就是克星,唯恐我衝撞了妹妹,把我趕到了一座荒院。
吃的是前院吃剩的飯菜,用的也多是妹妹和她的婢女挑剩不用的物件。
可妹妹比我小三歲,她那些衣服我如何穿得上?
青燕隻能拆開再縫補,拼湊出一件衣裳。
至於吃的……
多虧那隻看不慣我吃糟糠玩意兒的麻雀,特意來我院子撒下菜種子,我和青燕才有一口新鮮菜葉吃。
說來稀奇,我那次大病過後,竟是真的能聽懂鳥兒說話了。
青燕一開始以為我燒壞了腦子,不信。
直到我命鳥兒把前院曬的紅薯幹叼過來,她才信我。
不僅如此,鳥兒還會告知我前院發生了何事,青燕再去打聽,竟真如鳥兒說的那般。
「可是小姐,這事萬不可讓第三個人知道,就怕把小姐當什麼妖魔鬼怪給……」
她不說透,我也懂的,於是我們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
我經常讓鳥兒去打聽妹妹的事,就像一隻躲在陰暗角落窺探她人生活的蚍蜉。
鳥兒說妹妹也經常闖禍的。
母親帶她釣魚,她卻能把魚鉤甩到母親頭上,害母親被鉤得摔進池塘。
婆子帶她賞花,樹杈上的馬蜂窩卻突然掉了下來,砸得那婆子滿臉包。
可她從不會受罰,連句重話都不曾聽過。
一直到妹妹五歲時,這些年來,她身邊的丫鬟婆子屢屢遭殃,有的甚至危及性命。
明明是鳳命,卻所到之處必有人遭殃。
母親擔心傳出去有人會對妹妹的鳳命有疑,於是偷偷尋來一道士請教。
妹妹出生那日的景象全城皆知,那道士裝模作樣一算,首先肯定妹妹的命格極好的。
「隻是……」道士故作玄虛地捋了一把山羊胡,母親便迫不及待地往他手裡偷偷塞了枚金子,「隻是貴女命格雖好,但物極必反,須得有人為她承災,直到貴女飛天成鳳,才可保住她的福順安康,不然這災容易應到她自身上。」
「此人去哪兒尋?」
道士又沉吟了一下,手裡又多了枚金子:
「此人須是至親血脈,夫人從親眷中找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來受便是。」
那便是我了。
那天後,母親就命我搬出了荒院,來到了妹妹的院子裡服侍她。
沒錯,是服侍,這樣才盡可能地與沈明珠寸步不離。
母親沒有把承災一事告訴他人,小麻雀告知我時,我也是無謂地笑笑:
「我還不夠多災多難嗎?若那道士說的是真的,物極必反,那我是時候該時來運轉了。」
妹妹的院子果然像麻雀說的那般,花香四溢,小院的石桌總會擺著一碟水果,很適合它們來偷吃。
3
雖然我名義上還是沈二小姐,來照顧幼妹,但實則就是沈明珠的婢女。
我倒也不覺得委屈,因為當明珠的婢女,比當荒院裡的二小姐待遇好多了。
起碼為了沈明珠的臉面,作為她身邊的婢女,我穿的衣裳就像樣了許多。
說來奇怪,自從我來到沈明珠院子,就再沒丫鬟婆子遭過禍。
有一回,母親站在屋檐下,我聽見房頂的鳥兒罵了一聲屋頂的瓦蓋松了,險些卡到它的腳。
抬頭之時便見那瓦蓋滑落,下意識拉了母親一把,否則那瓦蓋能砸得母親腦袋開花。
母親嚇了一跳,看向我時眼神不像之前那樣冷漠,而是因為慶幸多了幾分溫和。
雖然我知道她並不是慶幸我救了她,而是慶幸把我送來了沈明珠身邊。
因為有我承災,明珠和她身邊的人才可免去災禍。
她拍了拍胸口,隨口說了句:「還好你在這。」
母親這句無心的話,卻讓我如芒在背。
回頭看去,沈明珠那稚嫩的臉上透出一絲寒意。
剛來沈明珠身邊不久時,有一回她調皮藏在假山後,我尋到她時,恰好與她一塊聽到路過的灑掃丫鬟說道:
「這二小姐來到三小姐身邊後,三小姐身邊人的災禍真的少了許多,我怎麼覺得二小姐比三小姐吉利多了,起碼有她在,我們也不像活見鬼似的,無緣無故遭罪。」
「噓,別胡說,三小姐乃天生鳳命,你敢說她不吉利,不要命了?」
我有些擔憂地看向沈明珠,我從小被罵克星,知道被人說不吉利是如何感受。
卻沒想到,她對著我陰惻惻一笑,直接從假山上跳了下來。
假山雖沒多高,但她一個五歲孩童跳下來,受傷是免不了的。
因她受傷一事,我被母親責罰,挨了三下鞭子。
給她換藥時,她嘴裡叼著葡萄,笑嘻嘻地問:「你不是很吉利嗎?你怎麼沒保住自己呀?」
從那以後,沈明珠總是暗地裡給我使絆子,有一回更是險些被她推下高樓。
因為她想讓大家知道,別人倒霉怪不得她,因為就連我也保不住自己。
但好歹我比她年長三歲,她那些手段在我眼裡著實稚嫩。
可我也得裝傻充愣,才好讓自己傷得不那麼徹底。
否則她會變本加厲,我更是自討苦吃。
沈明珠既是鳳命,從小便以太子妃的標準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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