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年你的生日我好像不能陪你過了。」

全成都從 9 月開始進入靜態管理，目前還沒解封的通知。

秦書翊沉默幾秒，然後說道，「我先想辦法回來。」

三天後他落地成都，集中隔離七天。

我每天刷新小區群，關注解封的消息。

終於在 18 號宣布解除靜態管理，逐漸恢復正常秩序。

我們小區 21 號出通知，晚上 8 點正式解封。

我看到群消息，馬上給樓下的蛋糕店打電話。

幸好，幸好，趕上了。

從蛋糕店拿到蛋糕，打車去秦書翊住的酒店。

這時的成都剛恢復活力，出城的車很多，路上很堵。

我給秦書翊發消息，「我被堵在二環高架上了。」

「沒事，你注意安全，多晚我都等你。」

看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我的焦急被司機大哥看在眼裡。

「妹兒啊，這個沒得辦法，你不要慌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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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下了高架，還是堵，車在路上走走停停。

我點開手機，已經 23 點了。

看了一眼司機的手機導航，離酒店還有 2.5 公裡。

預計到達時間 23 點 45 分。

「師傅，我自己走過去吧。」

「要的，要的，妹兒你個人小心些。」

說完司機大哥點了結束行程。

我拿上包，提著蛋糕下了車。

秦書翊，我離你隻有 2.5 公裡啦。

剛到酒店，看見秦書翊站在門口。

不知道他站在那裡等了多久。

我大聲朝他喊道，「秦書翊！」

他轉過頭，我朝他揮揮手，「我到啦！」

進了房間，我拉著他坐在沙發上。

我解開蛋糕的繩子，點上蠟燭。

無意間抬頭，看到秦書翊一直盯著我看。

眼神是我之前從未見過的。

「對不起，這個生日確實準備很倉促。下一個，下一個生日我們一定好好過。」

他眼裡的傷刺痛我，「暢暢，沒有了，沒有了……」

我將他抱住，緊緊地。

「有的有的。」

我抬頭看了眼時間。

「還有五分鍾，要跨過 0 點才算結束！我們許願吹蠟燭好不好。」

他的頭埋在我肩膀上，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放在我腰間的手，似乎想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裡。

過完這個生日，就意味著離那個日子很近了。

雖然我已經重生，又過去那麼多年。

但是看著時間一點點靠近那個日期，我還是很不安。

我忍不住給秦書翊打了個電話。

「你年底能不能回來陪我。」

「好。」

「12 月 21 號之前回來好不好。」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敲擊鍵盤的聲音都停了。

過了好久才傳來一句，「暢暢，我想結婚了。」

「那我們什麼領證？」

「明年 2 月 14 日好不好？」

我想起，那年我收到一條成華區民政局的結婚預約短信。

時間也是 2023 年的 2 月 14 日。

12

他回到我身邊，心裡的不安並沒有消失。

12 月 21 號這天，天氣很好。

我朝秦書翊說道，「我們出去曬曬太陽好不好？」

「好。」

說著秦書翊關上電腦，起身拿了一件外套。

我們開車到東安湖公園。

這個公園是剛建成的，今天是周三，來的人並不多。

我躺在秦書翊身邊，他枕著胳膊閉目養神。

我拿出耳機，塞進耳朵。

成都冬天太陽很少。

像這樣躺在草地上，風帶著一絲絲溫度，很舒服。

「你在聽什麼？」

我閉上眼睛，「周深的《光亮》。」

海上一陣風吹起，白雲湧向陸地

季風帶走沙粒

四季，冷暖的交替

多鮮活的生命，又枯萎的痕跡

是奔跑中突然襲來的風雨

是黑暗中一根火柴燃燒的光明

……

聽著聽著，我有些犯困。

隱約間聽見秦書翊在我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暢暢，你一定會成為很好的醫生，成為別人的光亮。」

這句話像一張大網，將我的僥幸一網打盡。

因為這一世，我並沒有選擇醫學專業。

我猛地睜開眼。

灰色的床單，被我的眼淚浸湿一片。

我還在秦書翊的房間，手裡還握著他的手機。

我顧不上心髒傳來的陣陣鈍痛。

開門走出房間，衝向電梯。

瘋狂地按下行按鈕。

王阿姨追出來，「暢暢，你怎麼了？」

說著要把我拉回去。

此時我已經哭得喘不上氣。

嘴裡隻會不斷重復一句話，「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秦書翊家是大平層，一梯一戶，電梯很快到了。

我掰開王阿姨的手，衝進電梯。

上海到成都的距離有一千多公裡，我的眼淚也流了一千多公裡。

到東安湖公園已經是下午三點。

他一定還在那裡等我。

我衝向那片草地，陽光依然很好。

可是，沒有他了。

我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秦書翊！」

「秦書翊！」

「秦書翊！」

……

回應我的隻有耳邊呼呼的風聲。

他不在了

永遠不會回來了。

我無力地跪坐在草地上，望向天空。

天空很藍，陽光好刺眼睛啊。

心髒在一雙無形的手裡被不斷捏緊。

悲傷在此刻徹底決堤。

「能不能把秦書翊還給我，能不能把他還給我啊！」

哭到快斷氣，哭到咬字不清。

「我什麼都……都不要了，能不能把他還給我……」

「我再也不許願了……這輩子，下輩子，我都，都不許願了。」

「我什麼都不要了。」

「什麼都……不要了。」

……

「求求你，我求求你……能不能把秦書翊還給我。」

「我什麼都不要了。」

「我隻要他回來。」

「我隻要他回來。」

……

13

「暢暢，有同學找你。」

我走出房間，看見蔣辰站在門口。

「你怎麼來了？」

「從同學那兒打聽了你家地址，新年快樂。」

「進來吧。」

我朝旁邊退了一步，給他讓出通道。

「不用了。」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封信。

「你去上海的時候，能不能幫我把這封信燒給他？」

我接過信，「好。」

見他準備下樓，我喊住他，「蔣辰，我送你吧。」

我們兩個走在去地鐵站的路上。

天很冷。

我搓了搓手，對著嘴哈了口熱氣。

「你有男朋友了嗎？我之前在朋友圈看見你發的內容了。」

我想了想，「你說那個啊？我當時喝多了，看朋友都有對象，受了刺激，胡亂發的。」

「看見好幾個共同好友回應你就知道你發錯了。」

「我以為我喜歡那個人，因為我和他同專業，有相同的話題，他滿足我找男朋友的所有條件。」

他沒有接話，我們兩個就這麼繼續走著。

一路上都是小吃攤，冒著滾滾熱氣。

我看了一眼天空，是墨色的黑。

「後來才知道，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去考慮這些的。」

隻是教會我愛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我刷到的時候，有想過……你是不是發給我的。」

我停下腳步，看向蔣辰。

他向前走了兩步，見我沒跟上。

回頭看我的時候，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林暢暢，你真的很遲鈍。」

我跟上他，兩個人又並排走。

「林暢暢，要不你考慮下我？」

我指了指胸口的位置，「這裡，住著一個人。」

「那……隻能祝你幸福了。」

「謝謝。」

「地鐵站到了，就送到這裡吧。」

說完他朝地鐵入口走去。

我捏著衣兜裡，他寫給秦書翊的信。

眼見他準備下扶梯，我忍不住「哎」了一聲。

他回頭看向我，「怎麼了。」

「你寫給秦書翊的信，我能不能看看？」

他有些猶豫。

我隻是想多了解他一點點，哪怕就多那麼一點點。

他見我堅持，釋然一笑。

「你看吧，很遺憾沒親口對他說一句謝謝。」

回到家，我坐在房間裡，把這封信打開。

信很短，隻有半頁。

看完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那年高三，秦書翊在廁所救的人是蔣辰。

那場架遠比我想象中的性質更加惡劣。

蔣辰被兩個人按在地上，其他三個人對著他撒尿。

秦書翊進去的時候，蔣辰已經被打得直不起身。

這事兒秦書翊從來沒有提過。

他為了保護蔣辰的自尊，把一切都攬了下來。

可能在高中男生的眼裡，尊嚴就等於一切。

秦書翊，怎麼辦，我又忍不住想你啦。

你今晚能不能來我的夢裡。

好想再看看你。

我以為我們時間很多，未來還很長。

可是夢醒了，什麼都散了。

14

「林教授您好，我是本次記憶提取工作的執行人，我叫王晉傑。」

我轉頭看向門口，是一個年輕人，看樣子不到 30 歲。

「我的時間快到了嗎？」

「嗯。」

他點開記錄儀，「根據目前您身體的各項數據來看，生命體徵還能維持 30 分鍾。」

現在是 2073 年，「元宇宙」已發展成型。

人類可以在臨死前，提取記憶上傳「雲端」。

還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選擇想要的生活。

隻要服務器一直運行，人就可以在「雲端」永遠活下去。

不過必須在人活著的時候提取記憶，腦死亡就提取不了。

「林教授，感謝您為醫學事業做出的傑出貢獻，我們會永遠銘記您。」

他坐在我身邊的凳子上，拿出影像記錄儀。

「您對年輕的醫學生有什麼囑咐嗎？」

我看向鏡頭，緩緩說道Ṭūₓ，「珍惜眼前人。」

王晉傑愣住，隨即關上記錄儀。

猶豫著，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林教授，是什麼信念讓您終身未嫁，把全部的心力都投入醫學事業……」

我輕聲打斷他，「不是什麼信念。」

隻是這輩子能遇上一個他，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再也遇不上第二個他了。

見王晉傑很久未動，我提醒道，「時間快到了吧。」

他起身從冷凍箱裡拿出一管藥劑。

我閉上眼，感覺針管扎進手臂。

身體從未如此輕松。

感覺身體被雲層包圍著，然後緩緩地下落。

我開始犯困。

遙遠的地方傳來一陣旋律。

很熟悉的旋律，似乎從記憶深處長出的花。

旋律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至縈繞在我耳邊。

我想起來了，是周深的《光亮》。

……

也許你猜不透未知的宿命

像流星飛翔著它卻不知目的

可是啊我卻，卻願意相信

最渺小最微弱最柔軟最無畏的你

用盡了全力，努力地回應

再無邊再無盡再無解總有一線生機

……

我睜開眼，看了眼手機，下午 4 點了。

關掉手機音樂，取下耳機，轉頭看向旁邊。

秦書翊還沒醒。

陽光穿過樹枝投下的剪影在他臉上打著晃。

他的睫毛好長啊，翹翹的真好看。

我抬手刮了下他的睫毛。

他的睫毛閃動兩下，睜開了眼。

「你醒啦？」

「嗯。」

我坐起身，感受著耳邊的風。

「秦書翊，我們 2 月 14 號早點去民政局吧，那天估計很多人領證。」

他也坐起來，看向我。

「好，平時睡懶覺我不管你，那天你要是起不來，我會掀被子。」

「你別笑得這麼燦爛，萬一我反悔了呢。」

「那我就等你，多久都等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