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大人擁有了更加強健的身體,家族生意裡的蛀蟲和行騙者也被清理了許多。
更為可貴的,是附近幾個城邦都相安無事,貿易變得更加繁榮。
她思索著這些事情,快步走上臺階,去再度叩響辦公室的門。
克希馬開門時下意識地看向她的雙手,在看見她沒帶新奇玩意兒過來的時候,臉上還有些小失望。
洛倫佐正在審核這個季度的投資報告。
她提供的考核和審計方法,確實高效而凝練,能夠讓人快速從海量信息中找到重點。
聽見傳報聲,領主抬起頭來,第一反應也是看她帶了什麼東西過來。
——什麼都沒有。
海蒂站在他的面前,反而有些忘詞。
要說的事情太多,要從哪裡開始?
而且怎麼說才能不引起他的懷疑?
洛倫佐見她來了反而遲疑著沒有反應,淡淡開了口。
“從年末到現在,你做了很多事。”
“而且是對的事。”
他放下了手中的紙卷,平視著她的眼睛,仿佛在審視著她的情緒與內心。
“有什麼想要的回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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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蒂猶豫了一下,決定和他談談佛羅倫薩的周邊防御問題。
還沒有等她開口,領主又再次開了口。
“但是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要做這麼多的事情?”
他是個極聰明的人。
從他二十歲執掌大權起,不聰明就隨時都可能會死。
眼前的這個年輕姑娘,擁有美貌、智慧、談吐、新知。
但她不對金幣感興趣,也不會攀結哪位權貴。
——那麼她要的到底是什麼?
洛倫佐曾經有那麼一刻,懷疑過她和某些姿色妍麗的貴婦一樣,是想拉攏自己產生些曖昧的關系。
可這個念頭在出現的那一秒,就被他直接否定了。
這個女人始終都保持著和異性的距離,從來不和任何男性獨處一室,去哪都主動帶著女僕。
即便是面對自己,也把距離保持在疏遠和親密的中間。
海蒂聽懂了他這句話的深意。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說出了最直接的答案。
“為了得到庇護。”
“庇護?”
“如您所見,我是被羅馬教廷追殺的人。”
我們擁有共同的敵人。
“為什麼?”
“教皇想要殺人還需要理由嗎?”
這句話回答的不假思索,洛倫佐反而笑了起來。
他一直以來,都欣賞她的這一面。
冷淡,帶刺,沒有任何的馴服。
這一面往往很少暴露出來,她看起來長期以來都仿佛是任人拿捏的普通姑娘。
可也會露出破綻。
“繼續說。”
“可是當我來到佛羅倫薩以後,發覺這裡同樣……也是不安全的。”
海蒂感覺自己仿佛是在走鋼索,每一句話都可能招徠殺身之禍,卻又不得不這麼冒險嘗試。
她靜默地等了兩秒鍾,抬眼觀察著洛倫佐的表情。
他很平靜。
“你認為,佛羅倫薩是不安全的。”洛倫佐重復道。
他想起了那個古怪的苦行僧,想到了弟弟的死。
她說的對,這個城市同樣也是不安全的。
至今仍是如此。
海蒂有些想把未來的那段歷史當做預言告訴他。
裝神弄鬼的法子,其實很好糊弄那些心智不堅定的人。
她的大腦在飛速的運轉,卻最終還是否定了這個選擇。
和洛倫佐談任何事情,最好還是用邏輯來。
給他看天平兩端的砝碼,給他看事物的利弊,比什麼都要管用。
她深鞠一躬,直接把隨身帶著的地圖拿了出來。
她用畫筆重新進行分區和上色,勢力之間的大小和關系明明白白。
論人口,佛羅倫薩比不上米蘭,更比不上那不勒斯和法國。
論軍事力量,更是薄弱到勉強能自保,一旦真的有敵國強勢入侵,恐怕根本不能撐住幾日。
——連教皇都能讓他們接近滅亡的邊緣,若真是法國越過阿爾卑斯山脈,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請您仔細看如今的佛羅倫薩。”
她凝視著他的雙眸,口吻冷靜而又沉著。
“這座城市擁有不盡其數的藝術品和各種珍寶,以及能夠令任何國家動容的巨額財富。”
“它現在就處在漩渦的正中心。”
-2-
一個女人不應該如此輕率的談論政治。
可她說的是對的。
洛倫佐的姿態反而放松了一些,反問道:“你覺得應該怎麼做?”
海蒂意識到他願意繼續這個話題,謹慎道:“首先要看您的規劃。”
他們兩個人給予對方的信任,建立在兩人擁有同樣的邏輯和元認知水平上。
他們信任的,實際上是對方的利益立場,以及足夠清醒的腦子。
作為一個出身成謎的逃亡者,海蒂已經在多個偶發事件和自主選擇上做出了有效的證明。
“穩定。”
“佛羅倫薩的內部,現在還不夠的穩定。”
美第奇家族雖然已經繁衍了數代,但真論起血統和歷史淵源來,還是比本土的許多貴族相差甚遠。
他現在舉辦盛大的宴會和遊行,都是不斷在增強家族在這個城市的聲望。
內部權力穩定無縫隙,才能去著手外部的事務。
這確實是最基本的一步。
她的其他設想,要等到基本格局定穩了之後再談。
海蒂點了點頭,低頭想了一刻,給出了一條頗為簡潔的建議。
“您可以先制造出一個隱秘的通信網。”
現在貿然的募兵和制造軍械,確實容易引起米蘭和那不勒斯的警覺。
但對信息的及時獲取,會在不經意間扭轉大局。
“通信網?”
她撫平了地圖,在附近的城邦上用炭筆圈點,標記了最重要的幾個城市。
建立定期互通的信息匯報,以及各處的馬厩——
一旦某一處發生了大事,佛羅倫薩要在最快的時間裡得到消息。
洛倫佐心裡大概算了一下成本,點頭應允。
“至於財產的轉移和管理,也請您多加關注。”
海蒂同他解釋了相關的許多概念,臨走前深鞠一躬。
他靜默地目送她離開,在門關上時收回了眼神。
達芬奇再次找她的時候,已經是在二月中旬了。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他們每個人都很忙碌。
海蒂一頭扎在藏書室裡,不斷地補習有關羅馬帝國的各種歷史,極力讓自己更快的進入這個時代的角色。
她要知道各個國家的拉鋸與敵友,要記清楚不同國家的歸屬權和發展狀況。
波提切利的那副《春》終於繪制完畢,似乎又開始畫另一幅異教的神話。
達芬奇不斷改良著自動演奏的機械,還邀請了許多優秀的音樂家來創作新的作品。
也就在這個當頭,狂歡節開始了。
市民們紛紛戴上不同材質的面具,成群結隊的在長街上遊蕩。
他們當中有人戴著花環畫著彩飾,唱誦著腔調奇異的戀歌和諷歌。
更有趣的是,洛倫佐聘請了許多畫家,讓他們來設計各種彩車和演員的服裝。
往常這種風俗都是自發為之,現在有了官方的授意便更加的繁榮和繽紛。
海蒂照例去幫達芬奇裝飾彩車,還幫忙畫了一隻知更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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